“我们经常忘记,天津曾经是中国北方最辉煌的城市之一。”就像现在,在手机领域,深圳的华为、东莞的OV与北京的小米远赴欧洲,围绕着折叠屏、5G吵得不可开交时,多数人也难以记起,天津曾经是中国甚至世界当之无愧的“手机之都”。 01 “哪也别去,就到天津” 1984年夏日的一个上午,两个陌生人突然找上门来,问清他是叶迪生之后说,“天津成立开发区了,你是领导人之一,都一个多月了,你怎么还不去报到。”他有些发懵,但隐约知道,天要变了。这位年轻人,此时还是一位搞半导体的技术员,但很快,他将成为天津滨海新区第一批技术官僚,把手机引进中国的人。 同年,远在大洋彼岸,老高尔文(Bob Galvin)执掌的摩托罗拉向市场推出了一项新的发明——移动电话。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,就成为市场的爆款。但在当时的中国,还没几个人知道“大哥大”。 1937年,叶迪生出生于好望角的一个华侨家庭里,是家中幼子。他的父亲因为崇拜美国的发明家爱迪生,给他取名叶迪生。好望角是五百多年前,郑和下西洋最远抵达的地方。据说,这个“开眼看过世界”太监,曾对明成祖撂下过一句充满“先知”色彩的话——“将来中国的威胁,会从海上来。”其实应该加上后半句,机会也是从海上来。 海外辗转多年,叶迪生回到天津,于1957年考入南开大学物理系,但很快被打成“右派”。毕业之后,他被发配到位于胡同里的一个小工厂,工厂的名字有种奇异的浪漫,叫野玫瑰电子厂。在这个厂里,他一直干到1984年,直到那两个人闯入的下午。在野玫瑰的二十年里,他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字,搞发明搞研究,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的年利润在80年代初就达到500万元。他还因此受到了总设计师邓小平的接见。 叶迪生到天津开发区任职的时候,那里还是一片盐碱荒滩,一无所有,除了一个孤零零的天津港。和蛇口一样,政府给了一些特殊的政策,一笔仅供用于滚动开发的贷款。时任市长李瑞环对开发区的建设者们说:“要钱?没有,政府一分钱也不会给,就这么一块地。” 天津市给了这些建设者一把尚方宝剑:“在开发区什么都可以干,失败了,只当是地震把塘沽震毁了,也不会影响天津,你们尽管大搞你们的试验。” 起初,天津招商并不理想,叶迪生一直很渴望能引进“巨人型的企业”。从某种程度上,冥冥之中也决定了天津与深圳最终的走向——巨人型的外企通常拥有完善、自成体系的产业链,很难在一个地区形成创新生态。 1987年的夏天,叶迪生接到了一通来自北京的电话。时任电子工程部部长李铁映问他:“美国有家大企业,想在中国投资,但要求必须是独资,你那是一个‘特区’,行不行?” “哪家企业?”叶迪生心里打鼓,按照当时政策,外企独资是绝对不允许的。 “摩托罗拉。”李铁映说,“他们马上就要来了。” “独资,我这可以,能办。”叶迪生一听,脱口而出,“哪都别去,就到天津来。” 1987年秋天,摩托罗拉一位副总裁带着助理造访天津。其中一人甚至私底下问叶迪生,你们那里有没有宾馆。叶迪生发现,最近的,勉强能住的也只有塘沽的胜利宾馆。美国人考察完,认为开发区的环境之差,令人难以忍受。但令他们诧异的是,这位还没有见过大哥大的天津领导,对摩托罗拉的产品如数家珍。 在占得先机的广东,手机的市场潜力已经得到了印证。当年11月,广东开通了首个移动网络,摩托罗拉进入中国。那时候,一部手机重一公斤,售价两三万,一个工人的工资仅有几十块,但中国人提着一箱一箱的钱,排队托关系也想购买。手拿大哥大,腰别BP机,是当时土豪的象征。 次年春天,叶迪生造访美国,点名要去摩托罗拉。也是在那里,他用一个硕大的黑色手机,拨通了远在天津的家里的电话。他隐约意识到,这种通讯技术,会在中国酝酿成一场风暴。他下定决心,要把摩托罗拉引入天津。那一年,雷军高中毕业,考入武汉大学计算机系,任正非刚刚在深圳创立华为,身上还背着200万债务,至于陈永明的OPPO,还要等13年才会在东莞诞生。 叶迪生回国后没多久,摩托罗拉再次来中国考察,去了天津,也去了其他的沿海城市。“别的城市说欢迎,但他们可能连摩托罗拉是什么都不知道。叶迪生了解你们,他在开发区有市长一样的权力,始终把你们放在第一位。”天津市长说服了摩托罗拉。 1992年,摩托罗拉这个世界信息产业巨头,以1.2亿美元,在天津开发区注册成立。一片具备设计感的现代厂房,以绝对引领者的姿态出现在开发区。十年之后,全球9成的摩托罗拉手机都产自于这里。 这件事轰动了中国,也轰动了世界。 02 “做一家中国企业” 三星天津工厂关停的前夜,有人在网上贴出了1993年在摩托罗拉的经历。对于天津人而言,它甚至带有“启蒙”的意义。 在摩托罗拉,每个人都有一个英文名,Robert、Mary满天飞,工人和工人之间对话,也不停的蹦英文单词,就连食堂的在塘沽招的临时工都会说“他们老是对我complaint ”。 “这事你要去找屎迪瘟(Steven)““哪个屎迪瘟,他叫什么名字?”“我就知道他叫屎迪瘟。”这样的对话在摩托罗拉经常发生。 除此之外,摩托罗拉给天津带来了先进的企业管理制度,工会、晋升制度、转账发工资甚至今天依然不算落伍的6西格玛管理系统。摩托罗拉的江湖地位一度超过“国企”天津人以在那里工作为荣。但某种意义上,它也成为另一种“国企”。 在遥远的1992年,摩托罗拉在中国没有任何竞争对手,在世界上也没有。只不过,它离巅峰还差一个玩得转中国政商关系的高管。 就在叶迪生为“巨人型”企业辗转反侧,求而不得时,一位出生在马利西亚的华人已经游历了中国,他就是后来摩托罗拉中国地区总裁赖炳荣。他已经过了40岁,依然精力旺盛。这个极其有远见的人,在英特尔创立四周年时,就加入了这家公司。 在一次摩托罗拉为他的妻子举办的升职宴会上,一位董事问他,摩托罗拉想要去中国大展拳脚,你怎么看?赖炳荣回答,要有一颗“中国心”。谁都知道,在中国要用资金和技术换市场,但是,中国愿意和你分享什么市场,可以和你分享什么市场?中国和所有的国家都不一样,跨国公司的技术和中国的现实需求结合起来,才会有市场。这席话赢得了高尔文的好感。 接下来的一年半里,摩托罗拉先后派出三四波说客,最终老高尔文亲自出马,才劝动了赖炳荣。1994年,50岁那年,赖炳荣坐上了飞往中国的航班。这一年,摩托罗拉如日中天,在世界500强企业中排名第23,在美国,六成手机市场由该公司垄断。然而,它已经游走在悬崖的边缘了,一家芬兰的公司浮出水面——诺基亚。 不过,中国的手机市场还是另一番景象。 (编辑:) |